823得6

2024.2.19以前是叫823lglg

【终于墨迹出来的再重置版】《我们的诠释》(1):这样的结局

注:

1)本作未改名,《我们的诠释》这一题头是类似先前未完结的《地狱一周间》的小标题。

2)借此说明再重置版的新文章结构:不再以序数作为章节前后的判断依据,而分成多个单元,每个单元说一个相对完整的情节,如这个单元《我们的诠释》将以岳光的情感逐步深化作为线索。

3)设定和故事线有改动。

4)本篇对比原作序章做的修改如下:

①原作的性转贤形象不够具象,因而在本作开头就强化其地位。

②寄送录影的人变更为小贤。

③对序章的立论进行了推翻。

④第五节有微不可查的太光。

5)建议读过《梦境消散时》再来读这作,没读过应该也不会很影响阅读。唯一注意的是性转贤是否能接受?并且CP为光子郎还请注意。

6)序章传送门:https://77572083.lofter.com/post/1ea17ef6_1c69dadad

7)第五节纯粹为了补充人设而写,与主题关联不太大。

8)不同章节中的人物介绍会有变化。

9)依旧在同好交流站里同步更新。


我们的诠释(1):这样的结局

 

相关人物介绍:

全作核心角色:

高石岳(25):作家。

高石光(25):家庭主妇。和丈夫一同寻求新的改变。

泉贤(26):当年众被选召者中与岳和光交情最好的人,家庭主妇。不时为岳和光的情感生活做出点拨。

高石天(7):高石家长子。

高石崎(5):高石家次子。

 

序言

 

别人眼中的我们,上演的终究是别人眼中的故事。但感受如何、怎样流变,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每次想到我和光,我们的过去和现在,就有一种轻微的不真实感产生,因为我们家的故事只有我们家才这样发生,这样个例的故事不是出自个体差异,也许唯是岳和光,我们两个能给出这样的诠释。

 

来自贤的影片

 

“唔……”

这段录影,看得我的心脏似被粗粝的尼龙线勒紧。心绪交集,却不知如何开口。

光哭了。虽然一开始紧贴着坐,但看着看着,两个人下意识隔开好一段儿距离。不过,这点距离不会妨碍我习惯性地察觉她的情绪变化。

 

我看着光。本以为她看过后会笑着调侃那份被埋在我心底的怯懦的。她很少哭,这次甚至将左手伸到我大腿上方,被我自然地用双手握住。

光的手在颤抖。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靠近一坐,又回到了刚开始的距离。

光用最轻灵的声音,似她的手一样颤抖着,在我耳边说道:

“岳……(我)有些害怕……很担心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一个坏妈妈……”

 

我将身子冲着光,倾过去,用左手顺她的颈背,右手则攥住她的左手。以我的唇为首,整个头部携着属于成年男性的气息,在她的颌颈给予宽心的暗示。

要怎样安慰她呢?我目前的肢体语言,其实已是最好的安慰。但安慰的人往往还有其他话想表达,就像封建时代的君主求问大臣此事,大臣心中却开始盘算怎样迁延到彼事了。有桩心结不得不提,或者说早晚要提的。我在想,怎么对她说才好。

 

光意外地,迅速露出了笑脸。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很难得的由我发起的安慰,光的神情却已变得比我坚定。这就像影片中我和她呈现的一样:懦弱的人永远都是我。

“其实从我学会不再病态地依赖阿岳后,我就学会了像面对自己心中的停滞那样,面对生活的一切难题,”她将右手攀上我的左脸,眼中也放出柔光。用手将我的面纠至与她四目相对,郑重道:“所以,假如岳你有一天不在了,那我也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小天、小崎因为父爱的缺失也将是受害者,而我绝不要、绝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他们!”

 

是吗。光果然是,比我更成熟吧?总之不要把话憋在心底。

 

“唔,光”,用手拭去她右眼的泪渍,“有件事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不敢跟你说。不过听到你今天说的,我想可以说了。”

“诶?”

“光其实不喜欢小孩子吧。”

 

闻言,她瞳孔瞬间张大了,随后恢复回来,夹杂沉重地说,“嗯。不愧是这样了解我的岳。”

才恢复的紧密,也因此刻的气氛,双方都稍稍退后。

 

“其实,这件事我原来也偷偷地跟大嫂说过来着……”

光用一个眼神叫我起身正坐,自己则挪动屁股,让我们的大腿紧贴着,乖顺地听我继续说。

“那时是20岁左右吧……就是小崎出生还没多久。”我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则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当时因为太过担心,又害怕跟你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向大嫂请教。她当时也是一愣,然后就认同了我说的。其实我当时很矛盾——我当时就设想,假如有一天我突然就消失了,那我们的孩子大概就会像我那样,在很小的时候就受到那么严重的情感挫伤,一想到这里我就,就……”光抽出左手来,拍了拍我的背,给了我一个令我神定的眼色。

“可是,一想到这也是光的一部分,我就无论如何不能大刺刺地跟光说,要她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何况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养大这两个孩子,更不可能回到过去索性就不要小孩了,然而……”

 

“然而在你看来,不喜欢小孩却要养育小孩,是一种折磨自己的病态吧。”

“对……其实我也一直知道为什么光在不喜欢小孩的前提下还要执意把他们生下来,因为对于光来说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这份执念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也……”

“也是阿岳夹带着私心,觉着我们有一个孩子会很幸福,对吧?”

她这笑意,总是让我产生一种非要永远永远地霸占它不可的冲动。

 

我点点头,“听完我说的以后大嫂很郑重地跟我说,‘阿岳,你知道吗?小光有你这样一个无微不查的伴侣陪在身边,是她的福分。你们都是坚强的人,而问题并不总是原封不动的,它会因为面临问题的人而变化——’”

“所以,只要我们手挽手,无论有多难的境遇总能度过的。”

“对,大嫂总是能击中我的思维盲点。原来在数码世界用战争展开的那么多次讨论其实早已说明很多杞人忧天的事情仅仅在我们没有把当事人的立场和意志算在里面的前提才能成立,而我又那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是笨蛋阿岳一碰上我的事头脑就不灵光了耶~”

我觉得脸颊有点热。

 

“其实还是惧怕不完美,所以才怯懦,对吧?”

“嗯,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愚蠢了。因为那种完美是在完全控制之下的,那种完美把两个人一起携手共渡难关的过程给丢掉了。”

 

我不禁感慨:“啊~人就是这样,一旦活在设想的无瑕世界中,就会惧怕从那里面走出来,为了这个甚至连真实的生活都能退却和厌倦,甚至再想想,人走出了漂亮的一步就会费力地想要把它稳住,全然忘了身边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可供追逐……”

“行啦行啦我的大作家,”光故作不耐烦地拍拍我的胸脯,“现在是在说我不喜欢小孩的事哦,你跑题啦。”

“嗯。”我于是郑重地望着她,“那么光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呢?”

光皱了皱眉,“啊……你刚才问我,我才发现的,我想想……”

 

……

没有因为担心长久的注视会造成心理压力而把眼睛挪开。我们之间不会有那种心理压力。

 

“对啊,就是‘希望这个世界可以一直安稳的运行下去’,类似于这样的想法,岳你还记得吧,其实这个想法跟我原来对哥哥的喜欢是一回事。”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答道,“就是希望时间停滞,背后的立场则是最原始的自私,因为已经生活在让自己很满意的环境下了,就想要把它一直留住。而且,这样的想法还表现得很圣洁,从而完成了一次认识上的自我欺骗。那么这和小孩的关系是——我懂了!表达‘想要照顾小孩’这样的观点让你从一个自私者的立场转变为一个无私者的立场,似乎彻底地推卸掉你观点中的责任,所以你要表达,所以才在大家问起你的时候说想去当一名幼师;但真到了照顾小孩的时候,你就从原来的‘受照顾的一方’变成了‘要照顾别人的一方’,你嫉妒小孩。而且小孩子一定会长大,长大就会飞走,就与‘留住’相悖了,小孩又是变化最快的存在……”

 

“岳真棒,我还没想好怎么表达就把我想说的全说出来了!”说罢,光忍不住亲了我一口。

“这么说来,光一直都在吃小孩子的醋呢,难怪影像里的你会对小天小崎那么粗暴,原来是暗想着‘我自己都这么惨了,怎么能让你们过得那么滋润’啊。”

“唔”,光鼓起了嘴,“好吧好吧,确实是这样。这么来看,我现在也不再有那种‘要把现状留住’的执念了,审美上大概没有障碍;至于吃醋嘛……”

“光已经学会了面对自己心中的停滞。”

“我已经学会了面对自己心中的停滞。”

“哈哈哈哈……”

“虽然这么说啦,但实施上可能还是会有障碍,所以……”

 

我坚定地扣住了她的手,光给了我一个欣然接受的眼神。

 

“对了,大嫂当时还跟我说,就算光不喜欢小孩,也只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但‘我不在了’是个无端的假设,叫我不要想那么多。”

“嗯,”光刮刮我的鼻子,“你呀,想那么多还那么体贴人,到最后反而不见得有好的结果。”

我马上像认错的小学生那样,“你说得对,我以后想到什么一定和你说!”

光突然捂着嘴笑起来。

 

“什么啊?我认真的啊!”

“哈哈~不是笑这个,我是在想,影像里的岳真的好怂哦。怂到冷落了我们母子那么长时间。”

她眼神突然黯淡下来。

“诶?!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下意识地为自己没有做过的错事道歉。

等等,她在偷笑?

象征性地拍了我一下。

“我还没有笨到连现实和影像都分不清楚啊~

“既然今天我们解决了这样一桩重要的心事,”

光突然翻骑到我身上,再次冲我耳语:“那、就、用、实、际、行、动、来、庆、祝、一、下、吧,”音调也降低到最能诱我冲动的频率,“你想不想试试上次跟你说的‘那个’?”

“光,你……”我磨着牙,用愈发沉重的呼吸回应着她。

 

事后的谈天与谈“天”

 

“唔,好久没这么激烈了。也不知再过几年还吃不吃得消。”

“哈哈~俗话不是说没有耕坏的……”

“打住!为夫我现在精力还很旺盛,你这么说就让我很想先在还累不死的年头里‘笔耕不辍’,好让你把这话咽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光甩了甩她的长发,用她的手指刮蹭我的唇边。自然地转过头看向门外,光一僵——

两人异口同声道:“小天?!你们今天提前放学了?”

 

今年的小天在读一年级,但却露出和影片里三年级的他一模一样的神情。这是由于小贤常到我家作客,与小天算是为数不多的成年熟人,这才让她创造出连我们这亲生父母都毫无违和感的录放角色。

一天前小贤把那碟将我和光的性格特征与人生志趣输入后获得的模拟人生录影送来的时候我还问她用意,她居然破天荒地说,我们两个这样子虽然也没什么不对的,但她不愿意我们在追求幸福的路上继续走弯路了。

 

“这可不像你。”我说,“你一贯是那种每次我找你讨要方案都双手一摊,‘所以你找我来只是为了秀恩爱吗’,大嫂比你好多了。”

“但你没觉得你们之间到现在还这样,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够吗?”

“这样是那样啊?”虽然不满她的说辞,但看到她这样尖利的眼神,我还是有点怯气。

“我——不——说~”她顽皮地晃着脑袋,“自己去琢磨。我想你们也察觉到什么了吧。”

说罢,轻盈地闪出了门。

 

我以为……小贤当了母亲之后会稳重些的。最初她还没脱下凯撒制服的时候我能理解:对装作男生的一种补偿。可现在?——不,应该说从搬进光子郎家的那天开始,她不必再伪装着生活了,却能一直少女下去——带着一份对我和光尤其强烈的奇怪趣味,还有她和她的“光子郎君”的深厚共识,十四年前后却不像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还是那么喜欢黑色。所以来时穿的衣服除了黑制服配灰白纽扣,就是灰制服配纯黑纽扣。她的身材还如十二岁那么好看,她和光都在产后为了各自的理由作了快速瘦身——光是因为讨厌以肥肥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而小贤则为了她的爱美。不得不说黑色或者灰色跟她很搭配,尤其再配上她前中分后马尾的纯黑色软发——她实现了庄肃和俏皮在一个人身上的完美融合。若不是光更早地出现在我的人生轨迹中或许我会选择去追求她吧。

小贤真的,一直都对我和光的事在意得紧,却往往要我独自面对我面对光的这些那些。昨天她在没有预备的前提下突然把影片塞给我,那大概是真的到了“单靠我们解决已经没法子”的时刻了吧?

 

面对赤裸全身忘记关门的我俩,小天只是摇摇头叹叹气,甚至还上前一步替我俩把门带上,然后便背着书包回他自己的房间了,留下两个尬在当场的成年人。

于是我和光就如影片中那样用眼神斗嘴。

(看吧看吧。我就说过要注意一下……襁褓期还好,现在呢?!)

(喂喂。真不知道谁是后来突然就享受起这感觉的人。)

(但……)

(算了吧。你我还不了解么?表面上冲我表达不满,其实是想体验一下在言语上欺负人的快乐罢了。)

光“说”着下了床,就这样光着身子把用毕的小道具抛进一会儿拿去洗的盆中。

我则嘟哝着:“人家想做点改变么。”一面不忘瞟向这绝佳的美景。

 

做改变是肯定的。只是方才还没理清观影后的思绪就意乱情迷,口不择言地说了一桩彼此都不太意愿,而且改了也不解决问题的事。

“嗳,你说小天是怎么想的。”

虽然是冬天,但空调开得很暖,所以光慢悠悠地爬上床,带着她的温情附在我身侧,丝毫没有穿起衣服的打算。

“这种事啊……你应该亲自去问他的。”

“那你呢?”

光的手从我脸侧滑过。

 

我明白光的言外之意。我俩的问题已经影响到孩子的正常成长。作为母亲的光,实际并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而作为一家之主的我,对这件事只是软弱地退避,实际也是失职。

已经为了光做了一些事,但还嫌不够。大概为了她的任性,牺牲掉我们的孩子也没所谓。

这大概就是我心中的黑洞。我想当初那个不被现在的我喜欢、执着于对错的十一岁的我甚至可以反过来教训我。

十一岁,因为小光而懂得接纳各种不同,但兜兜转转,却败给了眼见她的付出而生出的愧疚感。总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

其实是不对的。即便我现在依旧愿意放纵光的一切弱点,但这不妨碍在放纵以前去和她说,看看她的改变意愿如何。一味的接纳只会将对方推得太远,我和她虽然在人格上彼此独立,但若真的那样做下去,就不再是“二人世界”,而是一个人的生活与一个人的生活。

 

高石天这孩子,懂事懂得太早。七岁的他面对的也许比五岁的我轻松多了,但他的自强不完全来自我和光的独立精神。

怎么说呢,我们家的教育环境,相比同等经济实力的家庭要好得多。但我却不满意这个结果。这次倒不是苛求完美,而是本来能做好的没有做到。

小崎或许还好,但小天这孩子,既然这样懂事,应该也就能清楚地明白,他没有真正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吧?

 

或许那么早就做父母是不明智的。尤其是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最少,更高的生活质量要求催促着我不能把太多精力放在养育孩子上。

光呢,她不允许自己的身材垮掉。所以她在外观上简直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我想大自然让生产后的女性变得不那么妩媚是有它的道理的,这就可以让丈夫有一个认知上的转变,让他明白二人的甜蜜已经变为三口之家。可是我和光从头到尾的生活就好像国中、高中时期的延续,甚至没有新婚夫妇都要经历的那些转变,甚至在小崎满一周岁的时候考了大学。

而我也有自己的心结。我害怕对孩子爱护得过度,就像当年哥哥对我爱护过度那样。我害怕在孩子身上实现我没有实现过的东西,并名自己的不亲近曰“独立精神的培养”。我把他放得好远。

所以我想,小天每次看到我和光亲热,他心中就会重复起这样的一个声音:

爸爸最爱的人是妈妈,妈妈最爱的人是爸爸。谁最爱的人是我呢?我最爱的人又该是谁?

这个道理在三年前,小天四岁的时候就想到了。但当时已抱着“就这样吧、随它去”的态度,其中也难说没有“害怕奢望更多会失去已有幸福”的担忧。

 

“是该跟小天好好聊聊。”

半晌,我回答道。

“但……平心静气下来,你和我对小天的爱,能企及对对方的爱的一半吗?”

光摇头,溢出的发丝轻拍我的面颊。

“我们没资格当他的长辈。”

我对小天,更多地是基于责任。就像光作了把小天生下来的决定后我会暗自要求自己做好一名父亲,而不是以“与光组成正式的家庭”作为第一想法。不算很爱小天,或许也是因为那就和十几岁时问自己对小光的究竟是不是爱一样,因为我妈妈就是,她觉得那算是爱便算是了,而我不能够认同她,所以才在这样的问题上较真,所以叫起真来就会认识到如果因为那是“我和光爱的结晶”去爱小天,我没有这爱屋及乌的立场了,至少绝不可能比对光更爱小天的。

 

“但是,有一点是我们能教会他,而其他的父母难以做到的。

“那就是怎样去爱别人。”

我深情地望着光。

“等有一天他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孩儿,也许他会成熟得更快。

“像你那样好的女孩儿,然后我们就可以冲他挥手告别了。”

 

“并不一定要补给他什么,何况我们未必做得到。但改进的道路不是只有一条。”

这就是我们、只有我们,能给出的解决之道。

 

“岳自己乐观的时候真是太难见到了。”

光又一次翻骑到我身上,这次虽然两人玉帛相见,心中承载的却是满满的,对彼此的希望。

“最终我不止要学影片中的自己去做改变,还要在被孩子们点醒以前就做改变呀。”

我不无逞强地说道,然后覆上光的唇。

 

(光。有你陪我……)

 

夜话

 

光常常吃两个孩子的醋,这点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我有注意到,但看影片前还没总结出“这是光在吃醋”。至于为什么我会注意到——我发现做爱时,如果她突然索要得偏多,那这一天或者前一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陪两个孩子。

自然,这种吃醋和影片里的吃醋不是一回事。真实的光吃醋绝对是因为她的潜意识希望在孩子面前把我“抢回来”。

 

所以到了晚上我问光:

“你怎样看你作为母亲的身份来着?”

光随意地倚靠在我身侧。

“这要看是不是涉及到你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光就是这样。一旦两个孩子不小心做了“有可能惹怒我”的事,比如胡乱翻阅我珍藏的那些老友赠品,她就会忍住不发作——但不代表能做到不让孩子看出她在忍耐。在不跟孩子置气已成共识的年代,她这个样子还真是难为她了。总之我和她都清楚即便不去发作,情绪也是有感染性的。她是明知故犯——我呢,我纯粹是因为这样就够为难她了,才装作没看见的。

 

平日里倒是位优秀的母亲,与两个孩子的欢馨全无作伪。毕竟没有谁会排斥近在眼前的幸福——但我就是光的门阀。一旦我出了什么事导致两个人向着不能在一起的方向行进的话,光已改掉的停滞性难免会卷土重来,她自己也很清楚,否则就不会在看过影片后哭泣了——这是因为影片所发生的是她担心的。

光不喜欢小孩子的隐藏态度保持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我反思了一下,也难说没有我的助推。因为我一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虽然竭力在光面前不表现出来,但还是在光面前表现出了在她面前竭力不表现出来。或许这是我们的共同点,虽然理由不同:在她是因为小时候过惯了完满的生活,在我则是因为小时候的生活非常不完满,但都指向对未来的惧怕——在我是惧怕明天比今天更幸福,在她则是惧怕今天比明天更幸福——这是结婚以前,婚后恰好反过来,我在承认了幸福之后生怕失去;而她则有些沉湎当下,——不,这样说或许是对她的苛责吧?明明已经很幸福却还索求更多,正常人没有谁会这样做的。

 

“还没问过你对两个孩子的感情。”

我将手覆在她肥瘦适宜的大腿上轻抚。

“就……还是会吃醋啊。哪怕说出来。虽说两个都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怎么说,我真是……没有对他们有很特别的情感呀。

“照顾他们是为了你啊。”

光这话说得很纯情,也很动人,但我没法作出纯情和动人的反应。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低着头,音调很低。

 

“……光。”

(嗯?)

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开了嘴唇。于无声中听到了她的回复。

“我突然明白小贤的用意了。她指的,我们的问题。”

“诶?”

光昂起头,盘腿坐直了继续听我说。

“原以为问题大块出在我身上。其实不是的。我俩都有。”

“你想说……我的问题不在于我不喜欢小孩儿?”

“你真的不喜欢小孩儿吗?”

本想认真地盯着她,但床头灯光下的她,眉眼间的姿容只能让我沉醉。我的眼神被她的柔媚融化了。

“嗯?”

她的意思,这难道还有假?

 

“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小孩儿才没有成为合格的母亲的。”

克制住狠狠吻她的冲动,我紧绷面部肌肉说道。

“对啊……”光的面色变得灰白,“今天能那么快地解决……既然我已是一个可以面向未来的人,又何必讨厌小孩儿呢?至于自私……”

后半句光没有说完,但她的牙齿已开始颤抖。

她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是“已经有了你,又何必自私?”

光的恐惧是因为她预感到她心中有更严重的问题。

 

这时不能再强忍,我翻过身来,双手稳住她的上肢和肩,态度坚决地用唇舌撬开她的口,将高石岳特制镇定剂喂给她。

这样的时机,在婚后不算多。今天难得找回了十六七岁的感受——是那个因为需要我的关怀而让我获得价值感的小光。

右手粗暴地伸向她的后脑,迫使她配合我的口部动作。带着一丝情令智昏完成了一次爱的疗愈。

 

“光好些了吗?”

在她耳边用低喑的声音问道。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球,但她没有下意识地将我推开,这表明她没有“让我一个人再缓缓”的想法。

 

“光。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的世界只容得下我一人。

“也许这与你的停滞性早已分道扬镳,但这个或许才是我们和孩子不像真亲子的原因。”

我话还没完,光的眼泪就流至衣领。随后扑在我身上哭泣。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她现在就像个小女孩儿,冲着我撒娇。

一面捋顺她的秀发,一面回想那些我在她怀中放声哭泣的时光。

现在的我,正用着她对我用的方式安慰她。

脑海中闪过的词正是“彼此”。

 

“光……,光。”我轻柔地拍打她的后背。

“还记得,你为了成为配得上我的人,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

“这一次,请你为了我,把你的世界放开,好吗?

“这一次真的要当爸爸妈妈了。”

闻言,光止住了泪水,留下两汪位于目眦的倔强。

光傻乎乎地望着我。

“为了你……而离开你……”

光还是带着哭腔。

“说什么傻话。”

我将手伸入她的衣内,享受起她光洁的肚皮。

“难道你会害怕心中容纳太多的人?”

我刚想说“同时爱几个人也没什么困难的”,自己却先一僵。本来预谋向上探索的手也在肚脐处扎了营。

 

一些非常不好的回忆翻涌上来。

 

原来是这样……

那件事害得她不敢同时保持对超过一个人的爱。

唉……

心疼她。要不就这么算了?

 

正想着,光的手软软地抓到我的肚子。

“岳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吧?”

见我没反应,光噗嗤一笑,震落了一边一颗眼泪。

光稍稍抬起身子,好让她富有鼓励的眼神能直视我。

(我能做到的。)

 

“嗯。

“今后也会相信光的觉悟。”

 

“……光。”

“嗯?”

“这样忍耐是很辛苦的事吧。”

“忍耐?”

光捏了捏自己的胸,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额,我不是说这个。

“……是你在抗拒去爱孩子……

“额,不对。”

光笑了笑,耐心地等我理清思绪。

“你压根就没有觉得母亲必须要爱孩子,对吧?”

光翻了翻眼皮。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觉得我是在忍耐。你觉得我心里还是渴望去爱他们的。

“没有啊。我不像你的,很早就有对当爸爸的角色期待。小天小崎这两个孩子呢,‘蛮喜欢的’,大概是这种想法吧。”

 

“要说改变的话……最重要的还是试着去爱他们——至于爱不爱得起来可不是我说了算啊。

“再有,他们以后不再是我们爱的结晶了。”

我惊大了嘴巴。

“光你居然……”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光垂下头,用双手牵起我的左手。

“也许是影片给的暗示也说不定。‘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爱着彼此’,‘爱的结晶’这种东西,或许只是那些对爱缺乏自信的人试图证明自己的爱存在过的手段罢了。

“可那样就能确保爱的留驻吗?”

光别有意味地看我。

“哈,哈,这个怎么那么像我先前跟你说过的某种创作理念……”

光噘嘴表达对我岔开话题的不满。

“嗯。”我重重地点头。

“天和崎要有自己的人生。

“你也会永远爱我。”

 

……

 

“嘶——”

“大作家又有什么感慨啦~”

光挺起她丰满的胸部,顶在我后背,并为我的肩部做起了按摩。

“别人家好像都是太把孩子当成自己——或者说,没完成的愿望?你养育他们却只为了满足我做父亲的……荣耀?”

“安啦安啦,咱俩一直都跟其他人不一样。”

说到这儿,她把手指放到我的结婚戒指上。

“其实我也不一样。人家的爸爸要不是害怕表达爱,要不是不把孩子当回事。我……”

“所以说你是该跟小天好好谈谈。没准儿人家还觉得你爱过了头呢。”

“啊?不会吧……”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唔!”

“你的不作数!”

不待她说完我便回头,蛮横地堵住了她的口。

“明天周六,我们一早就去跟小天谈。所以今晚快点好了。”

(否则我不保证过会儿突然来了兴致,第二天早上又要麻烦两只数码兽去准备早餐。)

 

校园男神的雏影

 

“爸爸很爱我啊。”

考虑到两个大人凑一块儿会造成压迫感,我和光决定分别与小天谈话。当问起小天我是不是做得不够时,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错愕地看向这个才七岁的孩子。我都不能确定,他为什么那么肯定?

 

“爸爸……你不这样想吗?”

迟疑一下还是点了头。不该在孩子面前撒谎。

又立马补充道:

“我其实不确定……”

 

“是因为妈妈吧。”

小天突然转过身看向窗户,这让坐在地上的我感到不安。

“好像其他人都觉得爸爸妈妈和孩子之间的爱和爸爸妈妈之间的爱,不是同一种东西。

“但好像只有我的爸爸妈妈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好困惑啊,去问巴达兽。巴达兽说它也没法回答我,建议我看看其他小孩子是怎么样的。所以我就在班级里问其他同学。”

“有两个同学一看就知道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够爱他们,因为他们一提到和父母有关的话题就拍着胸脯说大话。只不过是害怕真相被戳穿罢了。

“还有一个同学让我明白了很多。她真心觉得她的爸爸妈妈是爱她的,但我得知她爸妈和她之间做的事以后却觉得不是那样的。这个也为她安排那个也为她安排,那她的地方(我猜小天是想说那个女孩儿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在哪儿呢?

“有一个同学说他爸爸妈妈很爱他,但说话时却犹犹豫豫的,好像在反复确认是不是这样。他家应该比我们家富有,所以我想,他的爸爸妈妈一定很少陪他。”

小天突然转回身,微笑。

“爸爸陪我的时候就跟陪妈妈的时候一样啊。

“虽然我知道我不可能获得比妈妈更多的时间。”

我留意他的神情,他丝毫没有抱怨或不满。

 

“爸爸太爱妈妈了,所以不能腾出太多来爱我。可是我听了我那些同学的话,我想我应该是他们之中最幸福的人了。

“我很羡慕爸爸妈妈可以那样恩爱,所以我也要找一个跟我恩爱的女孩子,像爸爸妈妈那样去做随时随处都可以做的事。”

 

被儿子这样肯定,被儿子这样理解。这大概是做父亲能收获的最珍贵的东西。

“……小天,谢谢你。”

 

小天一笑。

“我还以为爸爸只会对妈妈的事苦恼咧。”

“怎么会。小天对爸爸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啊。”

 

这正是,只有亲子才能享有的乐趣。

以前相伴的时光不会没有现在快乐,但当时却没觉出今天这番滋味。

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默契”地成全了光的单通道世界,那个只对我开放的世界啊。

 

“爸爸。

“小天今天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大人也不一定懂得什么是爱呀。”

“那当然。

“所以小天,大人懂的东西也未必很多。你要尽量依靠自己去解决问题,明白了吧。”

 

小天的栗发稀松地生长着,漫过了耳沿。继承了我和光样貌的他,面容俊俏得很——既俊又俏,俏是说他可爱得富有女孩子气质。他的内心向着外界,富有活力。心事恐怕很多,但一定能掌握思考的秘诀。懂事只是他早熟表现的第一步,接下来会更加少年老成的——有这样一个儿子倒毋宁他是我偶遇的一位莫逆,对他的心爱也许更多的来自欣赏而非做父亲的虚荣吧。

 

同小天没什么好谈的了。带着些许的歉疚来,却带着满心的欢喜走。甚至还跟他来了个拥抱——让我想起高中时那两个很好很好的麻吉,现在他们也都组建起各自的家庭了。

 

出门到小崎的房间。小天说,他对我们近乎放养的教育挺满意的。这样最好。虽然对光是渐渐变得无限制的包容,但对孩子,我从一开始就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地独立,因为经过漫长的思辨后我想唯有用这种方法才能避免像我幼时那样,无力感伴随在我身侧一直到十五岁。

两兄弟才走出我们的房间就是分房住的,这点获得了光的极力支持——大概她不想让她的不良回忆发生在两个孩子身上,尽管他们都是男孩儿。我的理由嘛?我小时候和哥哥也是住一个房间,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哥哥面对两个吵架的父母就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他,或者说把我看成了他自己软弱一面的心门。

 

今早小崎收到了一份礼物。是那组我从四岁一直留到现在的积木。它们本来就是要送给两兄弟玩耍的,但被光横刀夺爱了。她说她想要,我怎么能拒绝她呢?

后来忘记了这事,也没见过光把它们拿来玩。它们被妥善地珍藏在我们的纪念柜中,直到今天才重见阳光。现在想想,大概也是光舍不得我献祭了存留那么久的心爱之物,毕竟小孩子很容易把它们搞丢。

 

果不其然,推开门看到的画面是:

身着淡粉色棉料单衣和麦色棉布长裙,为了试图“修复母子关系”的光,正无奈地趴在地上,捡拾那些被小崎随意丢弃的积木。看来光的担心不是多余:毕竟上面掉了很多漆,样式也完全不及买给他们的新产品,又怎能吸引到孩子的注意呢?

“我都没你心疼它们……”我说,并加入到床底检视有无漏网之鱼的队列中。

这是实话,我原本就想着有一天被两个野小子玩丢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完全没有我对积木的那种热衷。

“这么快?”光有些意外,并回头以眼示意我看小崎。

小崎专心致志地玩着他手上的益智球(注:一种透明的大球,里面有复杂的轨道允许一个钢珠在里面滚来滚去),丝毫没有因为光的到来而产生额外的喜悦。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吗?)

凑到光身边对她耳语。

(看样子是的……)

(别着急,慢慢来。先去和小天谈话吧。这里我收拾就可以了。)

 

两个孩子算是被巴达兽和迪路兽带大的——因为小崎出生后不久我和光就去大学报道了,虽然下学归来依旧住在家里,但白天的时间都是两只数码兽累死累活。所以我们不只是形象上不像父母,连预定的职责都有欠缺。

婚后它们的小日子倒是很舒坦,除了照顾孩子比较劳神,其余的时间要么在它们自己的房间里舞文弄墨(它们无事可干的时候也会学学人类的知识,而领域自然就近地倾向文学),要么溜到附近的公园中约会。作为对这些年充当免费劳力的补偿,它们现在成了家里两个“吃闲饭”的。不过自从小崎出生之后,我们家经济就顺畅得很,供养它们还是不成问题的。

 

巴达兽和迪路兽比我们先恋了爱,所以说不准会对两个孩子造成双重打击?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个孩子应该会很早就渴望恋爱吧。说起来我和小光能交往也得到过它们的帮助,虽说那也是它们私心的一部分。不过等有一天两个孩子真的交到了女朋友,去找它们诉苦应该不会是太好的选择。我也曾在婚后与它们聊过与光的事,但它们虽然相处的时间更久,却不似小贤那般看问题看得真切。嗨,有什么恋爱中的问题直接问他们贤姨吧,我看得出小贤是真的喜欢小孩子,谁让她的童年记忆是那个样子的呢?

突然想到小贤家的小越今年都三岁了,她还从没同光交流过育儿经。以她的能耐想必早就看出光与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难道在她看来光的问题不算严重么?

 

“当!”

伴随着一声不快的“哼”,小崎一个不小心又把钢珠飞跑了,把我从思考的对象拽回眼前。

这孩子的耐性比影片中的他好很多。幼稚园老师给他的评价是“活泼好动,但有些缺乏耐心”。我想她是以“完成规定的任务”作为衡量标准的吧。等碰到他想做好的事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瞪大了眼泡也要将它拿下。高石崎比他哥哥始终差了些,以我为尺度的话,无论性格还是气质。但我觉得小儿子更像我,倒不是因为他标志性的金发碧眼,而是那股子蛮劲儿,巴达兽跟我说过有那么一些瞬间,它差点以为还在当年的第一次大冒险。

 

影片中的我和光比现实中更爱孩子。但这不是小贤送来碟片的用意,何况那是因为于我是离开得太久,于光是他们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最初的观影感受也未触及问题核心,但最重要的是打开了一个话题,宏观来讲可以名之曰“即便已有幸福的生活也要让它更进一步”。我和光的沟通做得还很不到位,不在于次数而在于质量。在我,是因为疼爱而不忍直言;在她,是她习惯了包容,包容我的焦虑和担忧。这或许正是影片的主题。

我不禁有些脊背发冷。我和光都习惯了这样的默契,也被眼前的安逸蒙住眺远的视线。大概,小贤所担忧的,正是这点吧?我想我和她并不会走到影片中的结局,但是影片中分开的那八个年头,我与她的关系却在走向腐化,而腐化对现实中的我们来说同样是危机降临时突然轰塌的堤坝。

 

看了看小崎,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破关。光与小天的谈话还没结束,这也在我意料之内。母子俩真该花些沟通的时间啊。

 

在门外坐等了十几分钟。期间拜访过巴达兽和迪路兽的房间,被以“不要当电灯泡”的名义赶了出来——这俩人大白天的,拉上窗帘看起了歌剧。

 

终于小天的房门打开了,光带着略有红肿的眼眶走出来。我却来不及关心这点,快步进入门内查探小天的状态。

他没有哭过,神情有点儿迷茫。见我进来,皱着眉看我。走上前对我耳语:

“爸爸。你昨晚跟妈妈都谈了些什么啊?”

我带上门,再度坐下来同他交谈。

 

我带着笑,不无嗔怪地责问道:“你怎么把妈妈弄哭了呢?”

小天委屈地撅起嘴:“是她自己哭起来的。不能怪我。”

这一次,我的语气不带着一点点责备:“小天。你不爱妈妈,对吗?”

小天把双臂放在头顶,摇着腰回答道:“她又不爱我。”

我试探性地问他:“假如妈妈学会如何爱你……”

 

小天突然不耐烦地摆摆手:

“快去安慰妈妈去吧。她现在很需要你的疼爱啊。

“小天也想一个人静静。”

 

再次从小天的房门走出来,看向呆坐在沙发上的光。她脸上的委屈是真的。

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将我宽大的手掌盖在她攥住的两手上,用轻柔的肢体动作暗示她把手松开,接受来自我手部的温度。

咬住她的耳根问:“光刚刚没有吃醋吧?”

“开始时(会有一点儿,但后来就好了)……”

光看向我,她的眼泪还没有流干。波光粼粼的双眼内,是小女孩儿的娇柔,也是成熟人妻的泛爱。

 

掂起她的手掌:

“手心与手背。”

 

“嗯。”

她笑了,挤出两行余存的泪滴。

 

“小天的表情很冷漠……”

 

为她倒了一杯温水,为她端起杯子,喂她,滋润她有点干哑的喉咙。

搂过她的腰,细细听她言语,手指在盛装过两个孩子的地方摩挲。

 

“他说其实没有我也没所谓的。”

“他这样跟你说的?”

“没有。他欲言又止,但他整个的肢体动作我能读懂。”

“光。因为这个你觉得很失落吗?”

“诶?”

(你的意思是?)

我投递出一个坚定的目光。

(对,就是这个意思。)

 

会失落,就意味着真的在意。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丧失感?”

“不是。”我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光你还记得,当初是怎样回答我‘小光喜欢我的什么’这个问题的吗?

“这就是我们爱他们的理由。”

 

闻言,光什么也没说,带起那正与她十指相扣的我的左手,静静地吻了它的食指关节。

 

“小天还说,他最近打算对我‘宣战’。”

“宣战?”

光一笑:“他没跟你说吧。这孩子,心思细着呢。”

“宣什么战?我对我妈那一套吗?我当年只是在心理上不认可她啊。”

“他想着,不再认我做母亲了。”

 

这句对其他母亲来说犹如五雷轰顶的战书,被光温婉地说了出来。

难怪她会哭,任谁都难以接受吧?

但现在的光应该不在意这个了。

因为——

 

“我理解他。不然那种迷乱的认知会把自己逼疯的。”我补充道。

“是啊……现在他恐怕又得开始迷乱。”

 

光现在平静得很。

我懂她的平静,现在的她,能够坦然面对小天口中说出的一切。她拥有改变的决心,和坚持下去的能量。

 

坚强的光,大胆而坦诚的小天,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

无论发生了什么,高石岳都会陪在你们身侧。

 

回访

 

小贤家里放了一柜子一柜子的资料和档案,拥挤得连过道都觉得逼仄。这些都是她的光子郎君留在现实世界的备份。这两个人似乎一点儿没因为分居而思念对方——不,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思念是一定有的,只是若换作我和光分居,我们恐怕都要不了几天就歇斯底里地冲到对方的住处以求相见吧。

小贤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就连刺钉兽也没跟她一起回来,而留在她们数码世界的研究所,帮着光子郎和瓢虫兽作数据采集。她的宝贝儿子小越是个乖巧的孩子,也是我们家的常客。小天小崎都很欢喜他来,尤其是“我是成年人”这种错觉油然而生的小崎。我想他们长大后依旧会是很好的伙伴吧?

 

今天没有为她带去什么礼品,因为那影片的价值没办法用回礼衡量。能做的就是和光登门拜谢。

小贤在现实世界的新家是买的二手房。这栋高层的电梯已经用了很久;楼内冷冷清清的,似乎都没什么人来往。这样也好,符合她自幼以来的习惯。原本空间就不大的小屋由于只用两个人住着,即便大部分都被文件堆满,母子俩也不会因此成天窝心。

意料之外的是,我们到时,小贤竟坐在沙发上打着毛衣。看来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社会文化对女人的规定吗?那个年少的、富有冲劲的、一心想证明女孩子不输给男孩子的小贤,还能再见到吗?

 

一边除去冬令的大衣和帽子,一边打趣道:“以你们家的条件用不着手织毛衣吧?”

给我俩开了门的她马上就回到座位上继续开工,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两根钢棒的交汇处,似乎从未因两位贵宾的到访而转移过注意力。一句“闲得无聊”尽显率性任性的本色。

 

“小越呢?”

“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玩儿。”小贤头也不抬。

 

“喂……”光多少有些不满。小贤呢,憋着笑没理会她。

“天才都这样的。”我解围道。没等我说完,小贤就插了嘴。

“好啦好啦,说正事。”一边自顾自地哼起了小曲。

 

这样,气氛就难免尴尬。虽然知道她是存心,但我在朋友面前还是挺实在的,不能负气就这么跑路了不是?

“就……你想说的,我们都领会了。”我羞赧地挽起光的手。

但光可就没那么好说话,直接质问起她的闺蜜。

“小天小崎比你理解得成熟多了!尤其是小崎,那孩子做事很专注的!”

“我知道啊。”小贤淡淡地,打毛衣的速度没变快也没变慢。

 

又来了。每次这俩人“促膝长谈”我都会被挤在中间,还往往因为各种原因不得脱身。这一次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她家太挤了……

 

“还有你怎么给自己写了个男生版的结局啊……还和京子结了婚?你让当初同样喜欢过你的大辅面子往哪儿搁?”

——题外话,大辅才是京子的正牌丈夫。

小贤吐吐舌头:“我只是想象了一下如果我一开始就是男生的话会怎么样,毕竟这影片又不是专为了你们而做。

“——这破AI,就算我是男生我也不会喜欢京子那家伙的。”

“不过……单看影片的话我真的很难把那个天性善良最后当了警察的一乘寺和现在的你联系到一块儿。”我补充道。

“哦。这个是第二版,所以输了点不一样的设定进去。第一版当然是留给我和我老公的啊~”

 

“诶~?是不是你们和哥哥的大三角呀?”

“别提了……剧中的光子郎君快憋屈死了……等等,怎么就转到我这儿来了?你们俩要是真没话说我就送客了?”

“走吧!岳。我们真是白跑一趟了。”

光作势拽起我的手,丝毫不考虑我的立场。

 

“玩笑玩笑!”

小贤真是难得地先服了软,毛衣也随手一丢。

“算啦算啦。你们那点事我也没兴趣。那我就……恭喜你们咯?拧拧巴巴地走到今天,终于要拥有展开的未来了吗?”

擒着光的腰让她坐下来,我说:

“没有你我们真的要绕好远……”

“客气~唉,谁叫我是你们第一号的拥趸呢?

“我可是,看着你们长起来的呀(注:小贤在这里指的是恋情的生长)~”

 

没错,当初唯有小贤同我俩走得最近,在对待小光的问题上她给我的帮助也许比大嫂还要多。我今天想说的不是单指她送来的碟片,也指代她在我感情成熟的路上给我的那些指引。而这些都能追溯到曾指引她的爱智前辈,那个值得被所有被选召者怀念的人。她的坚强与微笑,间接地成了我们幸福的养料。

谢谢前辈。谢谢小贤。谢谢大嫂。谢谢巴达兽和迪路兽。谢谢小天和小崎。谢谢光,谢谢她的出现与她的包容。最后,也谢谢我自己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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